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纪录片《穿越丝路的花雨》:周兵与敦煌的第N次相遇

澎湃新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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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列还在运行的绿皮火车,总导演周兵包下了一节车厢,他要重现那个场景:在1977年的冬季,甘肃歌舞剧团的六位编导坐上火车第一次去往敦煌,这些踌躇满志的年轻人还不知道,他们即将创排出一部伟大的经典舞剧。

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列还在运行的绿皮火车,总导演周兵包下了一节车厢,他要重现那个场景:在1977年的冬季,甘肃歌舞剧团的六位编导坐上火车第一次去往敦煌,这些踌躇满志的年轻人还不知道,他们即将创排出一部伟大的经典舞剧。

1979年,神秘的敦煌飞天舞姿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时,一度被新闻媒介赞誉为“活的敦煌壁画,美的艺术享受”,“此舞只应天上有,人间难得看几回”。

这部经典舞剧名字叫《丝路花雨》,讲述发生在唐代商旅贸易繁盛的丝绸之路上,画工神笔张与女儿英娘跌宕起伏的命运、荡气回肠的感人故事。自1979年首演至今共有4个版本,经历了27代英娘扮演者,走遍40多个国家和地区,演出将近3000场次,观众超450万人次,演出期间,多次在海内外掀起“敦煌风”“中国潮”,创造了中国舞剧之最的骄人成绩。

火车上,当年的两位编导早已花白头发,他们望着窗外回想当年,镜头平移,由青年演员扮演的“他们”,正在邻座畅想未来,时空在这节车厢上产生了错位,我们有幸都成为了历史的见证人。

2019年5月,在中国经典舞剧《丝路花雨》创演40周年之际,由周兵执导的纪录片《穿越丝路的花雨》同期开拍。周兵带领团队采访了40多位丝路花雨的创作人和各个时代的表演艺术家们,和他们在几个月的时间内一起面对面沟通了3600分钟,留下了弥足珍贵的4K影像档案。

片中,火车上那个镜头最后,扮演者站起身走向人物原型,大家坐在了一起,这个打破时空的镜头竟然是周兵在现场灵光一现想出来的。

“我大概算是上世纪90年代初出来的纪录片导演,也爱看欧洲新浪潮电影,潜移默化的我就把这个画面想了出来。其实大家都反对,觉得纪录片要么就是再现镜头,要么就是口述,为什么要做这种时空交错,看得人很糊涂,觉得很突兀。可我很坚决的用了这个镜头,只是刚开始还没有想好把它放在哪里好,经过了很多次的尝试和纠结,我很高兴你喜欢这个镜头,因为这个镜头还是我全片比较靠近电影化艺术化的处理。”近日,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时,周兵一边解释了片中这个特别片段的诞生,一边强调说,“虽然这部片子是命题作文,但我不想拍得像命题作文。我希望能够拍出我内心里对它的真实感受。”

与敦煌的缘分

《穿越丝路的花雨》播出,周兵被记者问得最多的问题恐怕就是“拍过多少次敦煌了?”

不管是曾经执导过几乎无人知晓的舞剧《敦煌》,还是拍摄口碑大热的纪录片《敦煌》,抑或是给《读库》撰写的关于敦煌12万字的文章……

对于敦煌的认知,周兵在《感觉敦煌的声色味》一文中曾这样写道:

敦煌是一种声音(鸣沙、宕泉、诵经);

敦煌是一种色彩;

敦煌是一种味道;

敦煌是一种触摸的感觉;

敦煌是一种心的化现,一种生命意识的觉醒和表达。

虽然是苏州人,但他出生在兰州,从20多岁到现在,周兵突然意识到,自己竟然做了12个与敦煌相关的文化作品,他认为自己与那片土地的确有着“不可思议”的缘分。

对于舞剧《丝路花雨》,周兵也是缘分颇深。舞剧《丝路花雨》首演时,他在兰州上小学三年级;青少年时期,他经常听到人们谈论这部舞台艺术作品,长大后自己也看过好几遍;他制作的纪录片《敦煌》第八集《舞梦敦煌》专门讲述了唐代乐舞,内容包括舞剧《丝路花雨》的产生及其在全国乃至世界产生的影响;目前,他还一直跟拍了两位最年轻的敦煌舞舞者,用另一种讲述方式来展现舞者的世界。

“你是学历史出身的,对敦煌特别了解能理解,为什么对舞蹈也很痴迷?”记者问。

周兵笑笑说,“对,我就是很喜欢舞蹈!经常会去看舞蹈,民族舞、古典舞尤其是现代舞,特别喜欢!我说不出为什么会喜欢舞蹈,而且我对舞蹈语汇表现出的各种情感感同身受,可以非常敏锐地接收到舞者们想要表达的那种讯息。”

如何展现舞者们的内心世界

事实上,正因为材料太多,涉及人物太多,故事太多,这部纪录片并不太好拍。因为79版《丝路花雨》这个伟大的经典舞剧诞生的故事已经被各种艺术形式夸赞了无数遍,还可以怎样去表现?

接到项目,周兵总是希望能破一破,在这部片子里,他没有完全按照时间的逻辑、事件的重要性来构造剪辑顺序;时空、舞台和现实、内心和外部评论全都交织在一起,观者的情绪会如同海浪,一层层扑叠着向前走,也很像草间弥生的画,由不同颜色的小点儿慢慢积蓄而成一个扎实的印象。

从无到有,同样是一个艰苦又折磨身心的过程。不再是你死我活的阶级仇恨,不再是程式化的中国式芭蕾,而是一场色彩斑斓,美轮美奂的舞蹈盛宴,前所未见的敦煌舞姿,荡气回肠的情感故事,跌宕起伏的人物命运变化,这需要创作者们一次次的打破自我。

周兵觉得,这部纪录片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展现舞者们的内心世界。首先是做大量口述史采访,让他们面对镜头讲当年创作经历的故事和他们的内心情绪,在这个过程中,把采访到的真实话语提取出来变成视觉。

和其它讲述《丝路花雨》的纪录片相比,该片的不同之处,周兵认为,“从内容上,我延展了最初推翻又重来的那个创作初期,因为它的确体现了创新的艰辛,此前很多人看到更多的是舞剧最后的成功,而没有关注到刚开始种种的坎坷,我在这部纪录片里把这一段延展了。”

周兵认为,1979年那群舞蹈艺术工作者们“舍我其谁”的精神才是最触动他本人的。

在采访中,79版《丝路花雨》编导许琪讲述了创排时自己的几次哭,言语间也令人感叹那一代艺术家“舍我其谁”的全心付出。

“我还哭过就是我正在排练最紧张的时候,我的小孩儿病了,发烧,那天晚上发烧,他不睡觉。整个你白天排练完累完了,你晚上还抱着小孩,我刚轻轻地把他交给他爸爸,他哇就醒了,哇妈妈,又闹我又抱,然后我真的是受不了了,因为脑子里头还满脑子想明天那段舞蹈还要修改呢,我今天晚上我还得加个夜班,把它改好才给演员排啊,我这光抱着孩子明天咋办呐。像这种就是工作压力特别大的时候,真的会流眼泪。”

编创在忘我的创作中,有些人不分昼夜地构思和想象。编导刘少雄甚至会在深夜中从床上突然惊醒,无意识地做着白天重复了很多次的动作,以至于吓到身边的家人。化妆设计师杨树云常常一工作起来就是十几个小时,从白天到黑夜;

为了创作舞剧,编创们还去敦煌石窟实地采风。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樊锦诗回忆起来也夸赞道:“这些人我觉得好在哪儿,知道吗?一个是他们特别投入,特别好学,来了以后问这个问那个,也很细致的。哪些是他们关键要看的,我都给他们安排好。”

视觉上的突破

除了表现创作者的内心世界,周兵还着重表现了舞台空间,在舞台空间的表现上,从舞蹈专业的角度更细节地展示了敦煌舞里动作的创作,如《丝路花雨》里反弹琵琶、霓裳羽衣舞等经典舞段,做了更多视觉上很细腻的呈现。

比如敦煌舞是怎么来的?壁画上的一招一式如何演变成流畅的舞蹈动作?脚为什么这样走?腰如何拧?手放哪里?

比如敦煌舞里熟知的S造型,79版《丝路花雨》编导许琪说:“所谓的三道弯它是一个S形,而且每一个舞姿不是一个S形,它是由多个S形造成的一个丰富的曲线。”

年轻的编舞们白天在洞窟里临摹壁画舞姿,晚上去图书室里查阅资料,反复推敲,许琪说:“因为那时候董老师说,当时很多舞姿跟这个唐代的诗歌是相映衬的。白居易的诗叫《霓裳羽衣舞歌》,他说是‘小垂手后柳无力,斜曳裾时云欲生。飘然旋转回雪轻,嫣然纵送游龙惊’,你看这些是不是就在指导我。”

“敦煌舞本身非常美,所以一定要在视觉呈现上表现得很美,”周兵对记者说,“于是我着重在三个地方,一个是做了‘子弹时间’(编者注:一种延迟特效),视觉上可以更震撼;其次是利用抠屏,把舞蹈语汇和壁画做了一个结合;第三,我还让舞者在敦煌实地上拍摄,因为敦煌舞就是在当地创作出来的,所以我觉得应该让舞者溯源,在那片生长的土地上跳,那几个镜头也非常美!”

此外,片中还透露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,比如79版《丝路花雨》第一代神笔张扮演者仲明华就讲述了《丝路花雨》的演出在没去北京之前,最动人的一场就是在敦煌给专家的演出。

“当时那个地方不具备舞台,就是一个伴舞比较缓一点的土坡上,我们给专家们演出,就是说对他们的回报,而他们看我们的演出是像他检验他们教学的成果一样。演员和观者之间心心相映,心对心的,当英娘或者女演员做出了敦煌的壁画上的舞姿的时候,底下马上就起了波澜,这是220窟的,那是多少窟的,底下那些专家们发自内心的喜悦就能看出来了,这些演员的动作,它的根源在哪儿。所以那场演出虽然是最简陋的演出,但是对于我来说,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太深。”

仲明华在片中接受采访时已经85岁了,他坚持舞蹈一直跳到退休,退休后,他依然经常到练功房来练功,虽然头发早已花白,腰杆不像从前一样笔直,但一旦穿上舞鞋,如同时光倒流,阳光洒落,那间小小的练功房依然是他心中的大舞台。

经典的诞生与艺术家的自我缠斗

“你是崇尚慢工出细活的人吗?”记者问周兵。

周兵笑笑说,“可能慢到、细到令周围人忍无可忍的地步,不过还好,他们还都比较宽容我的这种挑剔,我经常是找不到感觉我就不做了,有的时候可能就会放一个月,直到我找到我满意的。”

在这部纪录片的剪辑上,依然挑剔的周兵说自己想找到并突出那种传承。“第一集还比较顺,就是回顾历史,第二集就意见比较大,几次收尾,我就是想表现几代舞者的这种传承,最后放在19岁英娘身上,结尾所有的编创出来,一个个面对说我是谁谁谁……审片时他们认为太重复,但我还是坚持留下来了。”

片中最后一个镜头,《丝路花雨》英娘扮演者席佳丽对着镜头说,“大家好,我叫席佳丽,我是经典舞剧《丝路花雨》中第二十七代英娘的扮演者,我今年19岁。”

如周兵对剪辑的执念,经典诞生、传奇背后,都是艺术家们不肯放弃和自己缠斗的过程。

片中,79版那些编导们、舞者们也如出一辙,《丝路花雨》英娘扮演者史敏在采访中就说,“我们那时候开玩笑说,许老师排练的时候连眼睫毛都给排到了。”

做《故宫》纪录片的时候,周兵写下过这么一句话“面对电视,我们试图改变一些什么?面对中华文化,我们是薪火相传的一份子”。改变就是要创新,薪火相传就是要传承。无论对于《故宫》的拍摄,还是《敦煌》纪录片的创作,都是在这样的理想下完成。

谈到采访《丝路花雨》亲历者的最大感触,周兵说,“做一个经典必须要经历什么,面对哪些?有时候你就得经历过这些折磨和困难才能够成为经典,这是我拍这部纪录片给我最大的感受。”

(记者:黄小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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